一封不会寄给我妈的信

作者: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 钟雨廷来源:西华大学报发布时间:2022-05-13浏览次数:216

妈,我觉得你在用你的方式靠近我,我觉得我和你没有什么距离感,更不存在什么隔阂。

从我上大学开始,因为我爸打呼,你俩就一人一屋算是“分居”了。这还是我提出来的,你们想了想,一个不用被念叨,一个能睡个好觉,于是一拍即合。所以每次我放假回家,都是跟你一起睡。疫情刚爆发那会儿,学校通知我们上网课,我就在家里待了小半年,也和你当室友当了小半年。

按理说,该越来越亲近,但每次我们三人去公园散步,我都会跟我爸走在一起,我挽着他,有事说事,没事就开玩笑,而你总是或前或后几步,或用手机发着消息,或把捏着卫生纸的手别在背后,手里带些纸一直是你的习惯。

这似乎是一种常态了,我没有察觉什么不对。但有一次和亲戚吃饭,一个亲戚对你讲:“都说女儿跟妈妈亲,我看你女儿倒是与她爸更亲呢。”你听了,眉头一皱,嘴巴一噘,小鸡啄米似地点着头,脸颊两边的卷发也抖动起来。 “是啊,她就跟她爸亲,小时候不这样,”一边说还一边看着我,朝我扬扬脸。问我:“这是为什么?”我当时觉得这问题多无聊啊,为什么女儿一定要跟妈妈亲,儿子一定要跟爸爸亲“扯淡”,于是我哈哈一笑,敷衍过去了。

现在想想,你可能真想知道“为什么”,当我自以为是地转过头去,你一定很落寞。

初中毕业就辍学,三毛钱的电影票都是一种奢望,家里更没有钱支撑你走进梦想的高中的大门。于是你南下广州,在一家工厂当女工,每月往家里寄一部分钱补贴家用。这是你的十七八岁,我在你珍藏的相册里见过,面容稚嫩,齐刘海,学生头,还有点婴儿肥,蓝白短袖格子衫,对着镜头有些木讷。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川的,只晓得你是在二十五岁才认识我爸,然后恋爱结婚生子,前后只用了一年多,用你的话说:总算是赶上了。

从我有记忆开始,你就经营着一家店铺卖包。进货、摆架、再到销售,你大多数时候是一个人,这样的日子贯穿了我整个童年。我爸是帮不上忙的,用你的话说:他除了吃饭和针灸什么都不会,就是块木头。那时候,我爸一个月工资也只有五六百,家里大小开支全仰赖你,你自然知道钱少了日子不容易过得好,但你是个乐观又要强的女人,你相信只要够努力,日子就会好。你一边照顾我一边卖包,不闲着、不喊累,咬牙坚持了很多年。因为你,我的童年都在那条街上,整条街几乎没有人不认识我妈,也没有人不认识我的,那些叔叔阿姨都知道我妈是怎样一个女人,都说娶了你是我爸修来的福气。

我是你一手带大的,这话一点都不假。我长大了,却好像跟你不那么亲了,你似笑非笑的那一句“为什么”,在我耳边挥之不去。

其实,我跟你也有情感碰撞的时候,印象最深的是高中成人礼。因为老师的要求,我们要提前写一封信给父母,我想了很久,好歹算是成篇了。你也给我写了信,这件事我直到成人礼当天才知道,看着信封上你的字迹,还有些恍惚,我想怎么也该是我爸写。

那天你又迟到了,在很有仪式感的时刻,在家长们一个接一个走进操场,跟孩子们热情拥抱的时刻,你迟到了。我想,你又不把我的事放心上,我很在意,一肚子意见,所以当你匆忙赶来说:“妈妈到了,外面太堵了,我们坐哪儿?”我黑着脸,扭头就走,“你跟我走就是了。”刚坐下来,你便嘘寒问暖:“今天吃了什么?开不开心?朋友坐在哪里?”我没好气地句句带刺,你察觉到了,也没再多问。

你从包里拿出写给我的信,是台上主持人让我们把信交给对方的时候,我一时有些发愣。除了店里的账本和开给顾客的发票,我很少看见你写字,信封上歪歪扭扭的躺着“女儿收”,我眼睛一下就红了,鼻头涌上一股酸涩,满肚子的气,荡然无存了。“怎么是你给我写信?”我问。“你们张波老师给我打电话,说让我们写一封信给你,你爸说让我写,我也想给你写。”我们交换了手里的信,我把头埋得低低的,是为了不让你知道我刚看到信开头“亲爱的女儿,你好”几个字就几欲落下泪来,我跟你一样要强。

字不多,我很快就看完了,我勉强收拾了一下表情,侧过头去看你,想跟你说几句话,却发现你眼睛早已哭红了,还在止不住地落泪。我有点慌了:“你怎么了,哭成这样。”你这才急忙用手里的纸巾擦着眼泪说:“没事,就是妈关心你太少了,妈觉得对不起你。”我的防线被一举击溃。那天,我们俩第一次把自己对对方的情感用语言表达了出来。

上个月因为牙齿的原因,周末抽空回了趟家,我为我回家能看到猫咪高兴,你却为不用在视频里看我高兴。你每天都问我,你周五回家吗?几点啊?我们去看电影吧。我以为你就是说说而已,谁知周末你真的买好了票,于是我们一起看了场电影。出了电影院,你心情不错地问我:“好看不?”“还可以”你笑得更高兴了:“下次回来妈还请你看电影,就我们俩。”我说:“好”。

今天突然想写一些字,为了什么,我还不知道,但是我知道我在期待,期待下一次的两人电影,下一次的两人散步。